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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學習共同體」在日本教育改革中的導入及實行


黃郁倫/日本東京大學教育學研究科博士生


教師天地 第171期 100439


「學力低下、學級崩壞、逃學、霸凌、校園暴力、少年犯罪,我們的孩子究竟出現了甚麼問題?現行的學校教育體制是否已不適合現在的孩子?」這個問題,是日本許多教師、家長、甚至孩子們心中的疑問。


1980年代,因為學歷社會及考試競爭的影響,日本的升學率達到高峰2,但傳統學校的填鴨式教育及對成績的過分強調,卻讓學生漸漸對學校及班級失去歸屬感。「成績高的就是好學生,那我呢?」「為什麼非要我去上學?」「上課學習一點都不有趣。」這樣的想法在學生心中漸漸發酵,在找不到解答的情形下,更多的學生對學校、教師失去信任,甚至放棄了學習。「二十一世紀的教育該怎麼進行?二十一世紀的學校及教師該如何引導孩子學習?」東京大學教育學研究科佐藤學教授,提出以「學習共同體」(learning community)為目標的教育改革,強調傳統的填鴨式授課方式,已無法輔助二十一世紀孩子們的學習,地方、家長及教師須通力合作,建立能關注到每個孩子學習的「學習共同體」。「學習共同體」的教育改革,強調在學習的不僅是孩子,地方、學校、家長、教師都是一個個學習圈,透過相互學習及經驗交換,保障及提升孩子的學習。


佐藤教授認為,傳統學校教師單方面的授課方式,有以下三種缺點:第一、教師單方面授課,孩子被動的將聽到的全部背起來,這樣的授課方式,沒有任何實體媒介及教具,孩子學到的只是背誦能力,而非知識本身。


第二、傳統教學方式下,孩子不需與他人接觸或討論,是個人主義的學習。然而,二十一世紀的社會,強調與多種多樣的人共生互助,學習也應該與他人交流,在不同背景或想法的刺激下,讓孩子視野更寬廣、擦出更多火花。


第三、傳統學習方式,讓孩子因為背誦,累積許多知識,卻無法將知識活用。學習應該是透過活動,讓孩子充分運用學到的知識及技能,在失敗時,再一次反省並思考知識的原理,如此孩子才能真正了解知識的道理,並有能運用其知識的能力。因此,「學習共同體」的主要目標,並非提高孩子的成績,而是透過引導的教育方式,讓孩子體會學習的快樂及成就,並在探索的學習方式中,培養孩子「思考」及「學習」的能力。也就是,我們要教孩子如何「學習」。「學習共同體」教育改革的大方向之一,就是建立班級孩子的學習圈。首先、改變班級孩子的座位方式,由一排排面對教師的座位方式,改為「」字形的座位,方便孩子隨時能互相討論,進行小組學習。這樣的座位方式,能看出「學習共同體」的主體並非教師,而是孩子。另外,在教學方式上,捨棄傳統「目標、達成、評價」的方式,以「主題、探究、表現」的方式,累積孩子學習經驗,進而構成知識。因此,孩子們經由教師的引導,進行四人小組的共同學習,是「學習共同體」主要的方式。具體而言,上課當中,教師首先引導學生思考,帶出學習問題,其次透過小組相互討論,了解學生思考方向,並不時的請學生將小組的思考模式,與全班分享,一方面訓練孩子如何清楚表達自己的意見,另一方面讓孩子的思考更深入廣泛。透過這樣的模式,班級中的四人小組是一個個學習圈,與全班討論時,班級更成為一個大的學習圈。但得注意的是,所謂的「小組學習」,並非小組互相競爭,或分工合作3,而是每個人在同一起點,一起思考解決問題。此外,在小組的座位安排上,不需依學力另外調配,因為不論能力高或低的孩子,在共同學習討論的過程中,都能增加自己「學習」的能力。在「學習共同體」中,教師的作用,不再是傳達知識,而是知識的「媒介」。也因此,教師扮演著極重要的角色。佐藤教授指出,傳統的上課方式中,教師單方面傳授知識,在課堂上大部分時間一直「」,卻忘了「聽」的重要性。課堂中教師「聽」的能力,不僅只是聽孩子的發表容或意見,而是透過「聽」的方式,肯定孩子的存在,給予歸屬感。也能因為「聽」孩子的聲音,觸發自己的思考,讓自己融入孩子的學習領域,以更多角度看不同事情。更因為適時的「聽」及串連知識與孩子的意見,使孩子的思考更深刻,刺激出更大的火花。因此,在「學習共同體」中,教師站在學生的同一平面學習,是很重要的一環。此外,教師在融入孩子的學習圈之餘,教師們也是「學習共同體」的另一個學習圈。佐藤教授強調,二十一世紀的教師,除了是「教育專門家」(teaching profession)之外,更應該是「學習專門家」(learning profession)。在學校透過與觀察其他教師的上課容及交流,培養自己能力更向上。換言之,教師們除了實踐教育之外,更應提升自己為「研究者」,在觀察自己和他人的上課經驗中,透過不斷的思考、反省及學習,往「學習專門家」的路成長邁進。如何構成教師們的學習圈,第一步,就是將教室的門打開,讓其他教師能進入互相學習。根據以往教室研究經驗,授課教師常常被評價或打分數,在被評鑑的壓力下,教師們漸漸的關上教室的門,只專注於自己的班級經營。但可惜的是,關上教室的門,只專注自己課業的情形下,無法分享其他教師的經驗及看到其他班級的孩子,更錯失自己成長的機會。


面對這樣的情形,佐藤教授強調,以「這個教師上得很好」、「這個教師上課有待加強」的「評價」方式觀察他人上課容的,是「素人」意見。因為「素人」無法從授課觀察中學習,只能根據自己的度量衡打分數,出更深入的意見。真正的專門家,是能夠脫評價的方式,用「省察」的態度,觀察自己及他人的上課情形。換言之,觀察者與授課教師是站在同一平面,把觀察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學生,一起思考同樣狀況發生時,自己的處理方式。因此,在「學習共同體」中,教師們構成很重要的學習圈,每一位教師,不論是新手或是經驗豐富的教師,都站在同一平面、同一出發點相互學習。定期開放教室觀察研究,根據所看到的事實(教室裡實際發生的事),不管是孩子的表情變化或是任何教室的細微小事,都能培養自己「發覺」及「反思」的能力,再透過「省察」與理論的相互結合,構成真正的教育「知識」。因此,在「學習共同體」中,有成長機會的,不僅是孩子,教師也不斷的在成長學習。


在任何的教育改革中,學校及地方的立場都扮演很重要的角色。佐藤教授強調,教育改革唯有從學校部開始,才有可能成功,而學校的改革,唯有獲得地方的支持,才有可能持續。因此,在「學習共同體」中,學校必須由而外改變。學校改革的第一步,就是不再扮演管理的角色,而是「支持」及「保護」。學校除了支持孩子的學習,還必須保障教師們的學習,進而讓家長及地方人士,透過參與學校教育,而有所成長學習。換言之,學校必須當地方的「文化傳承及學習中心」。「學習共同體」中,為了保障並支持教師的學習,如何構築「同僚性」(collegiality),是學校重要的任務之一。佐藤教授指出,現今許多學校當中,校研習趨向形式化,教師們互相學習交流的「同僚性」也漸漸衰退,甚至流於僅只聊天的小團體。教師們的缺乏交流,更使各個教室及教學容「私人化」,這樣的情形,無法稱得上是「公教育」。因此,為了促進及保障教師的學習,讓教師有機會向「學習專門家」的方向成長,學校必須由部開始改變,以推行公開教室研究,打破教師之間的藩籬,保障教師的交流及學習,重新構築校的「同僚性」。


此外,學校改革的另一任務,就是行政及教育組織的單純化。佐藤教授指出,日本的教師平均一週工作52小時,上課、改作業、編寫及準備教材教具、參與研修開會、及教務分擔等等,工作容繁瑣,幾乎已無時間及精力讓自己向「專門家」的目標成長學習。有鑑於此,在「學習共同體」的改革中,佐藤教授主張將學校組織單純化,讓教師能一方面專於教學工作,另一方面有時間相互交流,學習成長。此外,打開學校大門,讓地方人士及家長參與學校教育,也是「學習共同體」的目標之一。


佐藤教授認為,現今學校改革最大的困難之一,就是家長和教師間的不信任,及學校和地方間的意見分歧。這樣的不信任,反而更造成孩子問題的擴大及嚴重化。如何消除家長、教師、學校與地方的分歧,佐藤教授主張,最好的方法,就是打開學校大門,讓地方人士及家長參與學生學習,並在實踐的過程當中,構築家長、學校及地方的「學習共同體」。注意的事,「學習共同體」的「參加學習」,並非傳統的「教學參觀」,而是讓家長及地方人士,實際進入班級孩子的學習圈,與孩子同一平面,一方面引導孩子思考,一方面從孩子的學習過程中思考學習。在日本實際進行的狀況中,根據各個學校的特色及規畫的不同,「參加學習」的型態也非常多樣化。自願參加學習的家長,由母親、祖父母、甚至父親也積極參與。雖然規劃及參與人士各有不同,但各個學校竟都出現同樣的聲音及結果:家長們在剛參與時,重點只在自己孩子的表現及學習,隨著經驗的累積,更漸漸會去關心其他孩子的學習及反應,也就是,家長真正能融入各個孩子的學習圈一起學習,進而對學校及教師建立信心。而孩子們也因為教室裡許多大人的參與,更安心更展現向上挑戰的欲望。在日本「學習共同體」的實踐中,家長及地方人士的「參加學習」,無形中激勵了孩子的學習欲望,也透過實際的參與,改變了學校、家長、及地方的對立關係,使學校教育轉化為「公共的教育」,大家不僅是「學習共同體」的學習圈之一,更有責任及義務為孩子創造更好的學習環境。


 


「實行「學習共同體」的學校,其學生的改變如何?」筆者在前文曾經提到,「學習共同體」的教育改革中,提高學生的成績,並非主要目標,而是透過探索的授課方式,讓孩子了解學習的快樂並學會如何「學習」。佐藤教授回憶,許多自願參加「學習共同體」教育改革的學校,在加入之時,都面臨學級崩壞、學生問題嚴重、甚至逃學的學生數達全校學生總數十分之一以上的嚴重問題。實行「學習共同體」後,因為上課不再只是背誦及考試,而是透過各種方式探索學習,學生們漸漸感受到學習的成就,了解學習是一件快樂的事。奇蹟的是,許多逃學的孩子漸漸的不再抗拒學校、討厭學習,反而參與討論,有時表達的意見,甚至比成績高的孩子更深入、更令人省思。也因為家長及地方人士的參與配合,使學校、地方及家庭的關係更緊密,原本嚴重的學生問題也大幅減少。孩子對學習的興趣及對學校的歸屬感,更反映在成績上,許多遠遠在平均之下的學校,一躍而達平均標準,隨著長時間的實踐,更有不少學校,已超越平均標準達到高標。成績並非「學習共同體」的目標,但因孩子學會「學習」的能力,享受「學習」的快樂,成績一躍而上。得欣喜的是,這樣的成績表現,並非訓練,也不是表面,而是孩子真正懂得、了解知識運用的結果。筆者實際參加「學習共同體」的教室參觀時,最深刻的體驗,是學生的反應。在教室討論中,常常聽到「啊」、「是喔」、「原來如此」、「可是我認為…」、「你覺得呢」諸如此類的討論聲,深刻感受知識的火花,在孩子的思考中擴大。


「學習共同體」的教育改革,在日本實行已達三十年。目前在日本的公立小學、中學、高中當中,有百分之十的學校正在實行「學習共同體」的教育。換言之,在日本約三千所學校已實施「學習共同體」。佐藤教授教育改革的影響,更漸漸擴展至亞洲國家,韓國於2000年導入「學習共同體」,目前以首爾為中心,韓國各地約有八成的教育局長支持並推行中。中國在2003年導入,目前以上海為中心,北京、西安都已實行「學習共同體」。強調學力導向的新加坡,也在2005年,由教育部開始,從上而下推行「學習共同體」的教育改革。印尼及越南也在2005年導入,目前都朝著改革的方向努力中。


佐藤老師深信,開發孩子潛能,只朝教材或教學法單方面改善,效果及維持度極有限。唯有地方、學校、教師、家長、學生一起努力,才能有效解決教育問題,進而提升孩子學習潛能。每一個孩子都不放棄,保障每一個孩子的學習,讓孩子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培養學習能力,在探索中開學力潛能。佐藤教授,甚至每一位學習共同體的教師們都正在努力學習著。




貓頭鷹媽媽的話:
「學習共同體」Learning Community一詞最早出現是在美國Key School. 奇異小學是全世界第一所多元智能實驗學校,後來開始用 Key Learning Community這個詞。
雅歌是亞洲第一所多元智能實驗學校,2000年,香港學者來台觀察雅歌,學習雅歌,香港的教改以台灣為師,2010年香港宣布教改成功,國民競爭力全世界排名第一的時候,雅歌在台灣已經快被遺忘。


2011年,奧地利進行教改,在全世界搜尋典範,雅歌被發現。奧地利人用一年觀察雅歌,並邀請雅歌校長赴歐演講分享,讚嘆不已。然而,即使雅歌受邀赴歐,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得以飄揚會場,雅歌仍然不能合法成為一所學校。


2012年,天下雜誌開始介紹日本的教改,天下雜誌可能不知道,台灣的雅歌早就是一個孩子愛上學的學校。讓孩子學得會、讓孩子願意學,是雅歌創校的願景,也是台灣教改的奇蹟。可是台灣主管教育的政府首長們,有幾位去看過雅歌了呢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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